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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七七年浙江教会后续报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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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1-3 04:30:59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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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七七年浙江教会后续报导
2019年05月号(总第77期), 期刊 一八七七年浙江教会后续报导已关闭评论

译/《亿万华民》 译友会          编校/亦文


引言


《教会》的历史专栏最近一篇介绍内地会在浙江早期宣教事工的文章中提到[1],戴德生在参加完上海的宣教大会(5月10-24日)之后,便随同内地会浙北的事工监督王来全牧师(Wong Lae-djun)前往杭州,于6月20日那天和当地信徒餐叙团契。由于篇幅有限,只节译了他在杭州的见闻。本文将继续报道戴德生从浙北到浙南的行程,并编汇了驻守沿途各宣教站的新老同工的信件和日记,帮助我们更加深入、详细地了解福音事工在这一带推进的过程。戴德生走访期间,7月上旬浙江沿海一带被二十年不遇的台风袭击,宣教士与当地弟兄姐妹在艰难之中彼此扶持的感人情景,也在宣教士笔下被鲜活地呈现出来。



戴德生从浙北到浙南的走访之旅[2]


戴德生一行人[3]于7月4日周三晚上离开绍兴,周四早上到达蒿坝(Hao-po)。连日来洪水泛滥,河流湍急,鲜有船只顺流而下,更不用说逆流而上了。他们雇不到船,只能和别人合租一条,期待刮起合宜的风才能起航。河道甚深,以至船夫无法涉水踩踏深浅。第二天起了点风,水势也有所回落,船夫可以推船入水了,有时行在深水中,有时碰到干地。当天下午晚些时候,他们到达宋家浦(Tsong-ko-pu),前往那里的礼拜堂。



据负责浙东教会的宓道生教士(Meadows)的回忆[4],当年范明德教士(Stevenson)在宋家浦这个镇上租到的第一间屋子,简直就是个肮脏的黑洞,惨不忍睹,还要同时兼作厨房、卧室和布道所之功用。当情势变迁、必须搬到另一处时,可想而知当地传道人有多高兴。不过现在的新场所也没有改善多少,支撑讲道室的那些柱子又纤细又腐烂,根本无需参孙那样的大力士就能把整个房子推倒。好在又租到一间楼上的房间让传道人过夜,这样才能吸引好的工人长久地住下来。有六七名信徒每个主日在此聚会,每个傍晚在此读经。宓道生最近一次走访时,为四人施洗,包括两男两女:39岁的谢太太(Mrs. Thanks意译)和19岁的春云(Spring-cloud意译)姐妹,两人皆已出嫁;63岁的首岁(Firstyear意译)弟兄和29岁的俊雅(Beautiful-and-Elegant意译)弟兄。春云的姐姐在东梅岭姑娘(Miss Turner)的学校里读过书,带领她认识了耶稣。



小凤牧师(Siao-vong)[5]和当地同工赐老保(Zi Lao-pao音译)恰巧都在宋家浦的礼拜堂。戴德生和他俩略聊了聊福音事工,就又要上路,因为船夫无法久等。当天晚上他们又走了15华里的水路。周六中午抵达仙岩(Sien-ngan)。上岸后,见到了道兴(Dao-hing音译,曾是赌徒)和宁传道(Mr. Nyien音译),也去到了福音站。无论是在宋家浦,还是在仙岩镇,戴德生都因足以对当地带来深远影响的福音机会而大受鼓舞,深感应该在祷告中特别记念那里的教会。



周六晚上10点,一行人到达嵊县(Shing-hien)宣教站。虽然戴德生称这里为“我们最成功的站点”,但是宓道生的观察却描绘出一幅不同的图画[6]:因为最近刚发生过一次严重的逼迫,嵊县教会目前在赢得灵魂方面的进展略显停滞,但总体而言仍属生机盎然。教会通过向地方官申诉,事情已得到圆满解决,但这类消息总会在周遭的乡间很快传开,也许会让大家在接触基督徒和宣教士时更加谨慎。宓道生和当地传道人每次进到这个县城时,都会受到侮辱,有些人用最无礼和下流的话骂他们。



第二天的主日,许多会友前来嵊县礼拜堂聚会,有些人走了8、10、15、25、30、45华里的路来!到达嵊县的前一天(周五),戴德生得了急性疟疾,估计是前一天(周四)夜间在三界(San-ka)上岸讲道所致。他吃了一些奎宁,便没有复发。到了周一,戴德生一行人得到了所需的休息,宣教同工举行了一个英语崇拜。周二他们去到应家村(Yih-ko-c’un),也就是尹师母(Mrs. Nying音译)的妹妹和母亲所住之地。《亿万华民》上报道过她们所受的逼迫和靠主而来的拯救,尹家小姨的面容告诉人们,她不仅真切体会伤痛,更深晓伤痛中的喜乐。[7]



周三(11日)早餐过后,戴德生带领大家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敬拜,便前往下一个站点墩头(Don-deo),在那里敬拜并午饭后,回到城里。应家村有两名信徒和两名慕道友。马家村(Mo-ko)和墩头村各有十名信徒和若干慕道友。一回到嵊县,他们即刻又出发前往山头等(Saen-deo-ting),在那里有十来名信徒,举行简短敬拜后再回来,随即又立刻动身去新昌(Sin-chang)。这些地方的许多新会友,使宣教同工们的心为之雀跃;而那些老会友属灵生命的成长,也使戴德生印象深刻。到达马家村时,李弟兄指给他看一位面容甜美的年轻女子,她为主受了许多苦,苦难也在她的面容上烙下痕迹,她的丈夫现在也愿意向主祷告。接待宣教士们的东道主们还有两名轿夫皆为信徒,都拒绝接受酬劳,身为穷家小户,这些宝贵的弟兄姐妹已经倾其所有慷慨奉献给主。新昌的事工进展较慢,好在老信徒们都坚定靠主,传道人和他的妻子热情地款待戴德生一行人,并介绍他们认识了一些新面孔。中西信徒一起聚会,在为时很长的谈话后,戴德生不得不请求他们离开,当时已是晚上10:30了,他实在太过疲惫。这一天举行了四次聚会,并且一直在赶路。



7月12日周四,戴德生带领同工一早4点离开新昌,天黑时分到达天台(T’ien-t’ai),全程120里路(即40英里)。他们去到城里的新礼拜堂,受到了同工大成(Da-tseng)和妻子的热情款待。当地共有十位信徒,加上四位慕道友。有些会友过来看他们,同行魏姑娘的到来惊动了天台的妇女们(matrons),礼拜堂又小,根本无法举行正常的敬拜。晚饭后,租到一条船,他们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上了船。同行者除了船家和旅客,还有两名信徒(大成和宣教士们自己的信徒仆人)。于是他们还是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崇拜才休息。



13日周五一早,他们便起程。因为水势高,行船顺利,预期天黑前能到台州。果然一路顺风顺水,如偿所愿——远较往年此时可以预期的速度要快。



戴德生大为振奋地告诉读者,哪怕神通过中国内地会所做的仅限于上述所言的事工,也已有足够的恩典可以数算。在绍兴和天台两地,从最初的洗礼算起,到目前等待受洗的归信者,共有140-150人。但是未来的前景才是最打动他心的,尤其是妇女事工(female agency)的广阔禾场,包括杭州在内,目前共有六位女宣教士可以充分投身于教导女性会友读经、引导和培训女传道(Bible women)、走家串户探访女眷、督导信徒子女等等事工。对戴德生而言,这些事工已经获得奇妙的预备,若是靠着圣灵的能力,有智慧地良好运作,必将有巨大果效。在这次旅行中,他再次深深体会到宣教士身穿本地人服装的益处。他们的经历和别人的遭遇反差强烈,魏姑娘所受到的礼遇便是很好的明证。7月14日,一行人抵达台州。



绍兴(Shao-hing)的妇女事工[8]


令戴德生振奋和期待的妇女事工,已经在绍兴府落地生根,结出了美好的果子。常驻绍兴的浙东监督宓道生(Meadows)在信中提到身边两对出色的女宣教士和女传道:东梅岭姑娘和杨太太(Mrs. Yiang),穆素英姑娘(Miss Murray)和商贵彩(San-kwu-tsia音译)。[9]东姑娘不仅负责女校,还主持一个每周一次的姐妹祷告会。她恒切地为女校的孩子们祷告和操劳,并希望能在年底前看到一些女学童愿意把心献给神。相对而言,当地的弟兄祷告会,参加的人很少。而穆姑娘几乎每天都和女传道们出门传道,很多穷家小户都乐意接待她。[10]



东姑娘5月15日的信中提到,寡居的尹师母打算和她再合住几个月,直到自己的儿子和女校的一个姑娘成婚为止。[11]她7月7日的信中又提到一位“可怜的瞿老太太(Mrs. Dziu音译)”。瞿老太太来看东姑娘,读经给她听。老太太已经把新约圣经读得很好,并急切地想要读信仰要义(Primer)。东姑娘劝她不必非要现在学会。但是她很坚定,最后也说出了原因:“我有一个女儿,住得离我有点远,如果神存留我的性命,我想去看她,告诉她耶稣基督的事。我希望她能相信,也愿意学着读圣经。但如果我自己都不能从头读起,又怎么能教她呢?”东姑娘被说服了,答应尽力教她。有一天,当她们一起读经时,老太太突然站得笔直,恳求神因着耶稣的名帮助她。



8月3日,东姑娘在信中写道,自寄出上一封信之后,又有一个孩子交给她照顾。她是杭州传道人姚先生(Yiao)的女儿。所以现在,女校的学生人数恢复到18名。东姑娘祈盼她们每一个都竭力认识耶和华,并为彰显神的荣耀而活!神也以特别的方式回应了她的祷告:



这周某个晚上,我和女孩子们一起祷告后不久,听见有人在教室里啜泣,像是碰到了为难的事。我马上走过去看出了什么事,发现是杏妹(Sing-me音译)在伤心地哭。我问桂英(Kyuih-ing音译)出了什么事。她说,杏妹说我们刚刚唱的赞美诗(“我心免侥疑,主时常近倚”[12])使她想到自己的罪,所以她的心里难过。我试着带领她到救主面前,告诉她主正等着饶恕并接纳我们,因祂应许说,凡来到祂面前的,一个也不至失落。我拿起新约,请她和我一起读几处经文:“神是爱…”“耶稣基督的宝血…”“人若认自己的罪…”等等,接着我提议我们一起祷告。于是,我们一起跪下,我说一句,她跟着说一句,真如向神呼求一般。当我们站起身时,我发现房间里多了几个女孩(一些年幼的孩子已经上床)。她们看上去也很受触动。我一个个地问她们愿不愿意与耶稣亲近,然后我说:“我们再来祷告不是更好吗?求耶稣不单拯救杏妹,也拯救楚凤(Cu-vong音译)、艾丽(AE-li音译)和其他人。”于是我们一起祷告,然后继续跪着唱了一首福音歌。我注意到杏妹唱得特别投入。我相信她已经在耶稣基督的救恩里了,她看起来快乐而阳光。艾菱(AE-ling音译)也是,我确信她已在耶稣基督里得到安慰,不仅是靠祂免除了罪带来的惩罚,更是脱离了罪本身。她不像有些小小孩那样疯玩,而是常常一个人坐着静读。我相信她额头有圣灵的印记。我所做的是快乐的工,愿神大大祝福我手中的工作!



同在绍兴的穆素英姑娘于7月5日写道[13]:



最近我们更多地走访城乡,总体来说反响不错。如今有许多人愿意接待我们,至少肯耐心地听我们讲福音。上周有两位妇女请我们教她们祷告。神特别带领我们到一位老太太家。当她听到我们所信的神会怜悯她时,她看上去很吃惊。我们第一次见到她时,她因摔了一跤而痛苦不堪,我们略表同情,她便开始流泪。我们把圣经的话读给她听,经上应许有一个地方,在那里没有眼泪,并告诉她耶稣的故事。可怜的老妇人听后大得安慰,我们之后很快又去探访她。她告诉我们说,她一直在向我们的神乞求,并问我们如果她是躺在床上祷告的话,神愿不愿意垂听她。她已经完全卧床不起了。最后一次去探访她时,她说,她非常爱我们的神,并且很乐意去天堂,但她又哀伤地加了一句:“我真不配。”自从我来到中国,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。这真是从一个无助而疲惫的心灵里发出的甜美之声,她已经准备好把自己投向那位“大能的拯救者”。我真心希望并为之祷告的是:这位可怜疲惫的老人家,能够真正信靠那位为拯救不配之人而来到世上的耶稣。我发现要使人相信我很容易,但如果他们不相信耶稣,又有什么用呢?昨天,魏姑娘对一个妇人说:“你知道神爱你吗?”她回答说:“我知道穆姑娘爱我们。”他们可以相信从人来的那么一点点的爱,却没有认识到神对他们长阔高深的爱。亲爱的读者,相信你会与我们一同为之祷告。愿神将圣灵的风吹在这些枯骨之上,使他们起死回生。对此我深信不疑。因为,神的应许不会落空。



江郎笔一家在奉化(Fung-hwa)


定居奉化的江郎笔夫妇,是和宓道生、范明德夫妇等人一起被合称为“兰茂密尔团队先遣队”(Pre-Lammermuir Party)[14]的资深宣教同工。自1865年赴华以来,江氏夫妇经历了12年的风风雨雨,仍然一直坚守在浙江奉化。这年4月16日,江夫人从奉化写出的信上说[15]:



昨天这里发生了很多美事:又有一人受洗了,他是一位老会友的侄子。他本人年过半百,家中还有一位八十高龄的父亲。众人祷告祈盼,愿他在风烛残年也能得到救恩。有一个曾经被驱逐出会的人,被重新接纳回到教会当中。他的妻子是当地教会的会友,也是她带领丈夫回到主的面前。然后,大家领了圣餐,记念主那爱我们以至于死的大爱。



并且,那天江夫人饭后去教室时,发现那位带丈夫转回的姐妹,正在教导一些新近受洗的会友如何祷告。她说:“你们必须不断祷告;不一定都要跪下来祷告;即便在做工的时候也可以在心里祷告。你可以边扫地边祷告;如果你边纺线边祷告,线会纺得更加得心应手;如果你丢了一根针,为此祷告的话,就会很快找到。” 江夫人就请她祷告,从她的祷告里能听出来,她是常常来到主施恩宝座前的人。



这位姐妹的分享勾起了江夫人儿时的回忆。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,当她为寻找在草地上丢失的一根织针祷告完之后,在抬起头的刹那便看到针就在身边不远处。“有人可能以为如果我努力寻找的话就应该找到这根针;但其实未必,我们的天父若乐意,可以马上回应我们的祷告,我们若不祷告,祂也有权柄把我们所要的扣留下来。”这是江夫人一直教导当地姐妹的属灵原则。江夫人也写道:“我们不仅仅要把我们灵魂最大最永久的福祉交托给主,也要把今生的日常琐事交给祂。正如没有什么事大到祂大能的膀臂无法拯救,也没有任何事小到祂慈爱之心不会眷顾。如果祂数算过我们的头发,又保守小麻雀不跌落在地,只要我们向祂求,祂当然会乐意在针线活上帮助我们。我们可以随时信靠主,耐心地等候祂!”



半个月后(4月30日),江郎笔的信中说:文牧师(Vaen)目前在萧王庙(Siao-wong-miao),筹备一处新的礼拜堂,希望十天内能正式开放;江夫人已从宁海回来,那里的众会友,以及两三位慕道友让她非常欣慰;南贵(Neng-kwe音译)[16]今天到奉化,提到他负责的溪口(Ky’i-keo)福音站的几位慕道友仍然在坚持寻求真理。江教士预计在5月14日出发前去宁海和天台主持洗礼。面对这几处福音事工的稳步发展,江教士特意求神保守当地会友更加信实和谦卑,免得损害或阻碍圣灵的工作。



一如预期,6月2日,江教士出行回来后,又在信中汇报道[17]:他此行为三位姐妹施洗,一位在宁海、两位在天台。天台第一位受洗的女信徒现在已经是一位出色的女传道(Bible woman),现年56岁左右,寡居的她带领了好几位妇女加入教会。天台还有两位等待受洗的慕道友,但是因为住在乡下,其中一人在四十华里以外,所以这次没有见到。江教士预计下个主日去溪口,为阿梁(Ah-liang音译)兄弟俩施洗,他们是当地第一批受洗的信徒。



然而,一场疾病和一场台风改变了事工的轨道。7月9日,江夫人从奉化写信说[18],江教士和孩子们都被痢疾折磨得很可怜。[19]当地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,把他们的房子,乃至整个城市都毁坏了。这场暴雨若再持续几个小时,无疑会淹没县城和周边许多地方。江家住的房子遭受重创:三个屋顶都出现部分塌陷,一个烟囟倒塌下来,砸在下面邻居的房子上。但和周围的人相比,这些损失并不算大。房屋、树木、墙壁和桥梁,不是损坏就是被洪水冲走。但是,在傍晚时分看见那道美丽的彩虹时,江教士一家心中涌起了无限感恩。可怜的南贵被洪水从家中冲走。他到江家时,十分悲痛。江家、巴格道教士(Mr. Parker)和当地人一起凑了五块大洋,文牧师出去打听修缮事宜,最终的费用很有可能远远不止此数。



暴风雨中的台州(Tai-chau)教会


和奉化的江郎笔一样,在台州的路惠理也感染了痢疾,直到5月9日,他才有力气提笔写信,他发现这段时间浙南几个宣教站的福音事工不如从前那样令人鼓舞,担心到年末的时候,会友的人数会比年初时有所下降。[20]这位宣教老兵也在7月6日的信中描述了这场大台风的可怕景象,除了11年前乘坐兰茂密尔号的海航途中,路惠理从未见过这样的暴风雨:[21]



周一晚上开始下雨,夜间开始起风。到周二早上8点左右,风力加强,树木被吹倒,屋顶的瓦片被刮走,一些房子整体倒塌。雨水冲到瓦片下面,水力大到把路家卧房上面的那片屋顶都压塌,差一点就砸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。中午时分,风力开始减弱,到下午四五点钟,风声变得安静,但最可怕的还在后面。晚上11点左右,听见有人喊“潮水进城啦”,很快又听见猪在叫、牛被赶到山上。男人们背着妻儿老小往高处走,每个人都忙个不停。大水渐渐没过房子和教堂的地面。周边街道的积水约有三英尺深,有一段时间大水如同水车的水流一样。雨下个不停,时大时小;直到周三早上8点左右,才发现水势开始回落。走在街上时,会看到各处都是断壁残垣。水势退去之后,我视察了宣教大院,大半部分的墙壁都倒塌了,有些树木被冲倒,几天前看起来还十分可人的蔬菜也泡汤了,原本修剪有序的花园,只剩一片废墟。



这场台风对宣教新兵的冲击就更大了。来华不到一年的威尔斯教士(W. A. Wills音译)在台州写信汇报说[22],7月3日的这场风暴中,好几家房屋被吹倒,屋顶的瓦片四下飞散,宣教站新房子地面四围的墙几乎都坍塌在地,仅剩下门和门旁那一点还挺立着。路惠理种的那些树和菜也被摧毁殆尽。因着砖瓦、墙壁和房屋的倒塌所造成的死亡人数已非常惊人。宣教站的房子在狂风中像一片树叶瑟瑟发抖,大家都等着下一股劲风会将它吹倒。屋顶被风掀开,床铺等等皆遭大难。就在前一周,有人发现屋顶的一根大梁几乎被白蚁蛀蚀殆尽,被取下时竟然在平地上化为碎片。



宣教同工们深感如果这根大梁当时没有被发现和被拆卸的话,整栋房子在这场风暴中必定荡然无存——主真是无时不刻地看顾信靠祂的人。昨晚整个城市洪水泛滥,宣教同工们彻夜不眠,目睹了很多从未遇见的景象。因为大水冲垮了许多房屋,男人们背着他们的妻子、儿女和母亲,寻找风暴中的避难所。有些人将妻儿带到宣教大院一带,因为这里所处地势较高。有两个人做了一个竹筏,想把家人运到附近的一座山上,没想被水流掀翻,筏上所有人都淹死了。



宣教同工们心里都惦记着当地的同工永嵪(Yuong-kao音译),他就住在城外。威尔斯请永嵪的儿子做自己的语言老师,这样可以结伴去礼拜堂,进寺庙卖书,以及旅行布道,而这位传道人的子弟也非常乐意与人谈论真神。5月中旬,永嵪传道的病情刚有好转,他的儿子腿部就感染了炎症,恐怕在台风中难以逃生。自身难保的威尔斯无法马上前去探视他们的安危,深感愧疚。他只能一边筹划,一边为这对父子祷告。



宣教同工们将他们的大浴盆推上被水淹没的街道,并派人查看永嵪一家的情况。不久后,那人回来说,他们的房子完全被水淹没,墙壁也都向内坍塌了。他在那里呼叫寻人,过了一会儿,终于有人应声。原来,永嵪一家爬到了房顶仍然直立的椽子上。因为按中国的建筑结构,房顶和墙壁不是连在一起的。听到消息,宣教士们立刻派了三个人坐进浴盆和屋里最大的洗衣缸前去救援,然后便是令人煎熬的漫长等候。威尔斯无数次想亲自赶过去。终于,一个半小时之后,他们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浴盆和水缸沿着街道缓缓漂来,里面坐着永嵪的妻儿,儿媳和他最小的儿子。身为一家之主的永嵪拒绝离家,因为他知道,他一旦走开,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偷走。可怜的妇孺们全身湿透,宣教同工们赶快送上热腾腾的早点,他们吃完之后略觉好转。接着,宣教同工们再次派船出去,给永嵪送吃的,并确认他继续留在家里究竟是否稳妥。好在屋顶非常坚固,他守在那里也算安全,于是把这一天的饮食留下给他。那个下午,宣教大院周围,又有好几座房子倒塌。感恩的是,狂风已止,不过暴雨仍然滂沱,沿着街道冲下来的大水仍然像水车的水流一样湍急。宣教大院的庭院、礼拜堂还有屋前的低洼处都积水如池。



地方官贴出公告,禁止宰杀牲畜,并要求全民斋戒。任何吃肉或杀生的人将被严惩。他们认为这场天灾是因为得罪了诸天。由于一晚没睡,威尔斯感到非常疲惫。但他还是和同工们与当地信徒一起在楼下祷告、赞美神,气氛热烈,他们发现可以赞美神的事数不胜数,同时也祈求神使这场风雨尽快停歇。台风灾害之前,台州礼拜堂每天下午都坐满了受洗班的学生,五六月间便有四五人受洗加入教会,而此时台风的临到促使他们更加亲近神。



神满有恩典地回应了他们晚间的祷告。早上醒来,威尔斯便发现雨声几乎止息了,大水也回落得很快。中午时分,天几乎放晴,他冒险出门去探望弟兄永嵪。一路所见着实令人心碎,无论是田地还是房屋都被摧毁得面目全非、满目疮痍。走到湖边时,威尔斯不得不停下脚步,因为他无法判断哪里是湖,哪里是路,到处都是水。本来桥对面还有一条路,但是走上去才发现桥身已被洪水冲坏,过桥变成一件危险的事。桥下的流水也十分湍急。



当威尔斯走到永嵪家时,永嵪看见他十分高兴,并感谢神存留他的性命,还保住了房屋的一小部分。正说话间,威尔斯听见一声轻微的断裂声,两人赶紧跑向房门,更多的墙壁随之倾倒。威尔斯衷心地为亲爱的弟兄感慨万千:他刚从一场漫长而严重的疾病中恢复过来,身体仍旧非常虚弱,因着爬上滑下,身体一侧又多了新伤。威尔斯让他找人修复房子,并愿意承担费用。永嵪泪流满面,再次道谢,并把家人叫到身边,众人一起感谢神使大家幸免于难。



7月4日,威尔斯在台州还写了另一封信:



我常常想起从前周六下午参加培兰路(Pyrland Road)祷告会的快乐时光。虽然现在无法亲身出现在那里,但我的心常与你们在一起,你们济济一堂为我们在这片黑暗土地上的人求祝福,求神的祝福也临到你们。我已经好多了,虽然还是很虚弱,不胜暑气。但我还是可以为主尽上一点微薄之力。路惠理先生安排我每周六晚上在祷告会上做一个短讲。我也开始在每周日晚上为基督徒和慕道友举办一个小小的家常聚会。我们在会上先简短分享神的话,接着祷告求神祝福我们白日的劳作,为执政掌权者求福,也为神的话在这地上得以宣讲祈求。每周日下午的敬拜后,我们主持一个茶话会,来的人常常比参加敬拜的人还多。我试着单独接待其中一两人,并与他们个人谈道。目前我的词汇量非常有限,成语说得也差强人意。所以我只能说出支离破碎、含混不清的句子。当身体状况允许时,我会在傍晚的凉气中走到街边,向很多人发放福音单张,寒暄几句,有时候也卖出一些书。我祷告愿神使用这些微小的服事,帮助我尽快用当地的语言来宣讲基督。



我必须承认我十分想念从前与圣徒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,特别是在主日。尽管我深感自己不配在未得之民中做基督的大使,我仍要感谢神赐我这样快乐的殊荣,而且如果祂赐我带领灵魂到祂面前的荣誉和喜乐的话,我当为如此丰盛的奖赏而欢喜快乐地放弃世上种种安逸。在这样一片充斥着罪恶与偶像崇拜的土地上,我深感必须非常亲近神。确实,在宣教禾场的异教环境下服事,与在母国的福音事工有些不同。有时候,掏心掏肺地将救主恩典的福音信息告诉当地人后,满以为他们会雀跃而起,谁知他们却走开了,回到悲惨的偶像崇拜的光景中,好像从来没有听过有一位真实永活的神一样。



好在神总是做一些新事来挑旺宣教士们的信心。此信寄出不久之后,威尔斯便和当地的刘牧师一起在仙居(Sien-ku)为两名归信者施洗。7月22日,路教士也得以前往溪岙(Ky’i-o)为三人施洗。本来还有第四位,是位姐妹,因为生病而延期受洗。溪岙这个福音支站,先后共有12人受洗,除去世的两位,其余十人都在教会中。差不多与此同时,天台的当地信徒决定以自发奉献的形式来供养一位本地传道人,这件事也让路教士十分欣慰。[23]



译后记


戴德生没有明说,但对照路惠理和威尔斯教士的记载不难推断出,戴德生一行人从绍兴南下的那几天,正好是台风袭击浙江沿海的日子,所以河道中才会洪水泛滥。虽然“天时不利”,靠水吃饭的船家都不敢出船,却阻挡不了戴德生南下走访的决心。当年水上交通的速度虽然很慢,但是行程之密集、崇拜聚会之频仍(单是7月11日这天便走访了墩头、应家村、山头等和新昌四个福音站,每到一处,都举行简短的聚会),却是生活在动车时代的我们难以想象的。当年虽然通讯不发达,但宣教士们定期地忠心记录和保存,反而比微信时代的我们留下了更多的史料。



如果说教育的魅力在于教学相长,那么跨文化宣教也常常出现彼此激励的感人场景。宣教士的献身精神感动了中国的百姓,而当地初信者对信仰的单纯和渴慕反过来也鼓舞了宣教同工们。十二年前,戴德生在成立内地会时曾挣扎于这个问题:“如果招募到的宣教士在华服事期间去世,生前只带领了一个中国人信主,值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?”在这封信中,他告诉《亿万华民》的读者:即便神通过中国内地会所作的仅限于浙江一省目前的这些成果,也足以感恩!



戴德生也特别提到妇女事工在中国的重要性——早在宁波时期,戴德生就从未婚妻玛莉亚在女校的服事,看到女性同工的特殊角色。内地会各个宣教站中,凡有女宣教士的地方,都开展了不同形式的妇女事工。温州的曹雅直夫人和绍兴的东梅岭姑娘都悉心经营着一所女校。按今天的标准,这两家女校的规模都不大。但神正是使用这些小小芥菜种来慢慢改变浙江的属灵风貌。在女校信主的年轻女子们,将来都会成为传道人和信徒的贤内助,养育敬虔的后代,用不同的生活方式向亲友乡邻展示“基督徒家庭价值观”。而寡居的年长姐妹中,则有不少人成为女传道。



唯有女宣教士才能在中国籍女传道的陪同下,走进当地人家中关怀妇孺。后来成为女宣教士培训所校长的穆素英敏锐地观察到:福音使者的爱心和恩慈有时候反而会成为福音事工的绊脚石。因为信靠一个和蔼可亲的宣教士比较容易,而信靠一位看不见摸不着的天父上帝却十分困难。这样的福音对象,即便最终认识了福音真理,后续也必须以贴近生活的方式进行属灵教导,才能引导她们在柴米油盐中经历这位又真又活的神。今天,华人教会岂非也需要有同样警觉,将会众的眼目指向看不见的神,而非看得见的领袖。



这批历史信件中,江夫人、路惠理和威尔斯都从不同角度,留下了1877年7月初浙东大台风的宝贵记录,和在华北拓荒的同工对“丁卯奇荒”的记录遥相呼应[24]。这些与中国百姓同甘共苦的福音使者,成为清末民初种种天灾人祸的历史见证人。宣教新兵威尔斯的笔墨尤为细腻可亲。年纪轻轻的他父母双亡,且患有脊椎病的宿疾,却仍积极服事,并投身海外宣教,于1876年9月7日离开英国前往中国。[25]他来到台州后和中国传道人永嵪一家在短短几个月中便建立了友谊,1877年夏,这对中西同工都是大病初愈,却在这场二十年不遇的大风暴中,展露出生死之交的深厚情谊。而记录浙东台风的同一天,威尔斯也写下了对母国肢体的思乡之情,以及初抵禾场、各种受挫的苦恼,既有“稍稍一劝就想让人作门徒”[26]的迫切之情,又有“恐惧战兢唯恐辜负主的托付”的赤子之心,一定会在今日很多年轻的跨文化宣教同工中引起共鸣。







[1] 〈内地会宣教士笔下的中国教会——1877年浙江教会的东西南北〉,《教会》66,2017年7月,86-96。

[2] 本部分的内容,主要根据戴德生所署日期为7月13日的一封信,当时他在一条往返于天台和台州的船上,原文详参:“Recent Intellig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Oct. 1877, 131.

[3] 按东梅岭姑娘5月15日的信,同行的还有魏姑娘(Miss Wilson)等人。

[4] Meadows, “The Work in Shaohing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Oct. 1877, 126.

[5] 小凤牧师姓 Tisang,他的见证可参见:〈一八七五年的中国内地会〉,《教会》33,2012年1月,73-74。

[6] Meadows, “The Work in Shaohing,” 126.

[7] 尹家的见证,请参见:〈一八七六年的中国内地会(二)〉,《教会》39,2013年1月,71-72,75-76;〈一八七七年的中国内地会(四)〉,《教会》49,2014年9月,84。

[8] 本部分的内容,除非特别注明,皆选自“Extracts from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Dec. 1877, 159-60.

[9] “Extracts from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Nov. 1877, 146.

[10] “The work in Shaohing – letter from Mr. Meadows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Oct. 1877, 125-26.

[11] “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Sep. 1877, 118.

[12] 颂主圣歌 231,译作“心不要疑”:“我心不要疑,因我主应许要领我出迷。”正文依照台语圣诗的译法。

[13] “Extracts from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Dec. 1877, 160.

[14] 戴德生在1865年正式成立内地会之后,于第二年5月26日带领16位宣教新人,乘坐一艘叫兰茂密尔的船前往中国,这群新人因而被称作“兰茂密尔团队”。而在1866年5月之前被差往中国的同工便被称为“兰茂密尔先遣队”。

[15] “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Sep. 1877, 117.

[16] 南贵是奉化一带的流动售书员(colporteur),他的见证可参看:〈一八七六年的中国内地会(三)〉,《教会》40,2013年3月,78-79。

[17] “Extracts from Correspondence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Nov. 1877, 146.

[18] “The Recent Typhoon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Nov. 1877, 145.

[19] 痢疾是当时常见的疾病,江家在1874-1875年间也备受痢疾困扰,参见:〈一八七五年的中国内地会(三)〉,《教会》35,2012年5月,77。

[20] “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,” 118.

[21] “The Recent Typhoon,” 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Nov. 1877, 145.

[22] “The Recent Typhoon,” 145.

[23] “Extracts from Correspondence,”China’s Millions, British Edition, Nov. 1877, 146.

[24] 详参:〈内地会宣教士首次陕甘拓荒之旅〉,《教会》74,2018年11月,91-104。

[25] 详参:〈一八七六年的中国内地会(五)〉,《教会》43,2013年9月,82。

[26] 使徒行传26:28,亚基帕王对保罗说:“你想稍微一劝,便叫我作基督徒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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